西安易俗社高调推出的“天价秦腔”，头一个月，因为市场不买账、观众不认可，致使月亏损百万元，被认为失败了。有人痛心，也有人幸灾乐祸。连操作经营此项目的公司负责人，似乎也不得不接受这一失败的现实，不再像当初开业时那么踌躇满志、信心满怀。

 

 

我一开始就支持“天价秦腔”，支持一切戏曲剧种，能天价的都去试着天价。就在易俗社的“天价秦腔”即将推出的时候，我说过：“希望易俗社这个天价秦腔能坚持下去，也呼吁社会上喜爱秦腔的有钱人、财主，能去捧场，买这个天价秦腔。当然，不是让您花冤枉钱，您要是懂戏，就买它最好的戏，通过您的购买，逼着他们把戏唱好。刚开始，要求也别太高，慢慢地提要求，让演员提高，让剧团出好角儿。您要是支持这个天价秦腔，就是为秦腔做了功德，您的钱花得就有意义。”（见《深圳商报》3月31日《戏曲天价得还不够！》）

 

 

根据最新报道可知，易俗社“天价秦腔”的经营方不可谓不努力，能想的办法都想到了，无奈头一个月就“失败”了其实现在说失败，还为时尚早，姑且这么说吧。

 

 

失败有失败的价值和意义，至少你尝试过了，没有不作为。有人为易俗社抱不平：既然有天价二人转、天价相声，为什么就不能有天价秦腔？这话说得真是外焦里嫩！这三个东西怎么能放在一块儿类比？您知道天价二人转和相声卖的是什么吗？相声不是戏曲，不笑不成其为相声；二人转的天价，卖的也差不多都是笑料儿，它能把大段唱的《西厢记》不加笑料地卖天价吗？

 

 

我隔山买牛地对它的失败做以下总结

 

 

天价秦腔的市场失败，最主要的就是没有好戏和好角儿。它以纯市场的方式，对中国戏曲的现状进行了一次残酷而真实的检验。检验的结果是极其令人悲催的，传统戏曲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，比一般人估计的、想像的还要糟糕。

 

 

看戏看的是角儿，没有好角儿，就没有好戏。旧时代留下来那点儿戏曲的家底儿，随着老一代角儿的凋零，快用光了。幸而有录音录像技术，保存了一些过去的声像，使戏曲能够声像化地存在着，但不是生存着，至少不是好好地生存着。

 

 

现在的演员，自己会唱多少正本大戏？自己听过多少戏？自己知道多少戏？天价秦腔经营方几乎将秦腔界能请到的“梅花奖”得主都请到了，为什么还是支撑不起这么一个小小的剧院？这就是包括“梅花奖”在内的各种奖的悲剧，它奖励的演员不能体现它鼓励的东西，得奖再多，戏不好、玩艺儿不好，市场不认。尤其对那些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传统，一心想着创新、开宗立派的戏曲界变态现象，是一次垂直打击。

 

陕西民间前些年出了一位只能唱、不会表演的秦腔唱家，其声音韵味儿，完全模仿继承半个多世纪以前的老艺人，深受三秦父老喜爱追捧。陕西戏曲界一位老领导亲口对我说过：某地请秦腔界数位名家和这位民间唱家一起去演出，名家们说；“俺们是国家剧团的正规演员，不和谁谁谁同台演出！”邀请方即事主一听，躁了：“对咧对咧！你们就不用来了，这场戏有那谁谁谁一个就行咧！”我问：那谁谁谁究竟好在哪儿？老领导笑了：“我给你讲一个真实的事儿，我也问过一些老年观众，有个80多岁的老人说了一句话，太有意思了，他说：我也说不清人家到底好在啥地方，反正我一听谁谁谁唱的，就想起旧社会咧！”

 

这个老观众的话，类似人常说的追求一种高古韵味儿。戏曲没有高古的韵味，一心想创新，讨好最不懂戏的观众，用外行熟悉的方式稀释戏曲的韵味，降低门槛吸引外行，扭曲自身以求发展新观众和年轻观众，其结果必然使戏曲变味走形。而即便发展吸引了新观众，观众的审美规律还是越听越喜欢高古的韵味儿，而戏曲却因为过分讨好外行，一门心思变态地创新，自己把自己甩出局了。

 

秦腔界乃至中国戏曲界，悲催的一个普遍现象是：演员同质化。同质化就同质化吧，还是浅薄地同质化，轻飘地同质化，连声音都纷纷追求高亢甜亮脆媚，以有个性为耻，以无个性为荣。没有自己的独特的声音标识和韵味特征，倘若不是其所学的流派还有一些刚性的特征，这些人唱戏就跟一个人唱戏差不多。不像过去的老艺人，无论自己嗓音天赋本钱多不好，但也能唱出自己的风格，有的甚至将本钱缺点发挥成了个人特点，化腐朽为神奇，成就一代名角儿，开创一个流派。

 

天价秦腔的经营思路没有错，好戏、好角儿只有天价起来，才能出更好的戏和更好的角儿。易俗社天价秦腔的失败不是天价的失败，是当今戏曲现状的失败，是造成戏曲当下现状的诸多因素的失败。最根本的原因，是儒家文化的缺失、断裂，那种“士心所尚，民皆从之”的文化习惯和文化默契没有了这话题太大，就不展开了。

 

（责任编辑：潇湘夜雨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