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胆直率与“雷池”界碑的分寸感

陕北民歌的“酸曲”不是黄色歌曲。它的“艳”而不“黄”与“酸”而有“味”的审美把握，特别有“分寸感”。

那时候的陕北民众对于男女间的接触交往完全是自己的摸索行为，他们的惟一心理与生理来源可能是，“十七八女儿门前站，公鸡倒把个草鸡断”。这样，青年男女的大胆有时带有一种偷尝禁果的新鲜与不知后果的盲动，也就产生了“大女子养娃娃”的非正常现象。而民歌正好让这种新颖的“个别现象”点燃了激情，才有了这种大胆的陈述与记录。但在这种大胆后面，并没有直接铺陈偷情过程，而是用发问的形式将最后的结果巧妙地暗示出来，“大红洋芋土里头埋，大女子养娃娃从哪里来？”它没有丑陋地去直接记录那些行为的过程，绕开感官刺激的最大诱惑而只提供线索，并且以一种社会学的生理学的观点防堵一些人的趁机添油加醋。“再不要说那些捣灶鬼话，大女子养娃娃天生下。”当然，也绝对不会有赞许。我们单看那些标题，会勾起许多联想，但聪明的民歌手们总是将这个“度”拿捏得十分准确，不谈虎而色变，也不借机而下蛋。有新意，有大胆，有直率；但不野蛮，不露骨，不张扬。

谁也没有明令的禁止，谁也没有放肆的提倡，但有一个不成文的准绳。这个准绳就在民众的心里。他们知道哪些可以旦唱无妨，哪些则禁口莫开。这也是道德和情感的双重准绳在理性天平上左右抬升下的最终平衡。他们就在这种既宽容又“戴着镣铐”的框架中做着他们的民歌创作。所以，他们就希望，“火辣辣山曲又带一点酸，不酸不辣不解馋。捏了一把我心抖颤，亲了一个嘴嘴我惊了一身汗。” 言语模糊与行动暗示的隐喻性

“食，色，性也。”男女之事是我们无可回避的事实。但，怎样叙述，尤其要在大庭广众面前大声唱出来，就有一个叙述的角度与把握的火候尺寸问题，唱好了，会让听众兴味有加，唱丑了，会让听众如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欲吐。

在那个“男女授受不亲”的旧时代里，男女之间的距离不仅有父母看管，还有卫道士们和社会的监督。首先，接触就受到了影响。好在，生活的逼仄常让她们无法稳坐在土炕上专心地剪花绣枕，她们大部分要到山野里去“掏苦菜”，要到树林里去“摘葡萄”。生活慢待了她们，生活也款让了她们，使她们有了偌大的田野空间可以和小伙子们“幽会”，即使“一个在山上一个在沟，见不上面面招一招手”。在那个到处是山峁圪垯的野天野地里，父母的看管只能是饭桌上的唠叨和出门时的叮咛，绝对没有时间照看和有意的盯梢。姑娘们也表面上严格唯喏着父母的 “好心”，而背地里却挡不住那一阵一阵刮过来的民歌调子，“听见哥哥唱一声，山调山音怪好听”。有那胆大的男子甚至赤祼祼地暗示，“唱起山曲抖起音，要交朋友趁年轻”。姑娘们先还羞涩，继则矜持，但禁不住对面圪梁上左一阵右一阵高一声低一声的 “山顶上刮风树林林响，有钱人挡不住哥哥唱。”这种野天野地的酸曲之音，总是击打着姑娘的心扉，心里边打鼓般的青春荡漾能不一阵阵溢出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