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师辞世后,宗棠奉命出兵新疆,辗转数年,平定叛乱,规复失地。朝中廷议,援长龄(嘉庆、道光年间的伊犁将军)平定张格尔叛乱的旧例,拟封一等公爵。慈禧太后以为不妥,昔年曾国藩克复金陵,仅获封侯,左宗棠系曾国藩所荐,其将领刘松山等,是曾国藩部将,其部众亦是曾国藩一手调教之老湘营,若左宗棠封公,则前赏曾国藩就太薄了。于是,削了宗棠的赏赐,晋封二等侯,以示稍亚于曾师,这令宗棠益不满于曾师。
宗棠入京拜相,常于朝堂之上,吹嘘西征战功,并时时指责曾师。及至总督两江时,江苏乡绅潘季玉以地方公事上谒,寒暄数言后,宗棠即自述西陲功绩,剌剌不休,令人无可插口。随即大骂曾师,直到傍晚,差弁侍者不得不将茶杯塞入宗棠手中,高喊“送客”。次日,宗棠宴请潘季玉,潘季玉正要谈事,宗棠却又开始大骂曾师,迄终席不已。再数日后,潘季玉入辞宗棠,宗棠痛骂曾师如故,喋喋不休,侍者只好再次端茶送客,潘季玉竟然无缘陈说公事。宗棠为人偏执,亦可见一斑。
世人皆以为曾师机心太重,阴柔而不坦诚,宗棠则直来直去,其实未必。
观宗棠之作为,固然堪称国家栋梁,却绝算不得纯臣,其貌似憨直背后,其实亦是机心。如其西征筹款,皆委托杭州胡光墉(胡雪岩)从外洋商借,举凡六次,高达一千五百余万两。洋款利息本不高,而胡光墉竟敢浮冒虚报,高至加倍,中饱私囊在三百万两上下。以宗棠之智、之能,对此不可能不察,非但未加制止,且暗助胡光墉。及至胡光墉事败抄家,宗棠犹多方维护,其中内幕,鸿章虽难以知之甚详,而宗棠之不纯,却是可以断定了的。
所谓“知人知面不知心”,无论曾师之阴柔、还是宗棠之率直,皆面具而已。一如食色性也,争权夺利亦是官场之常态。曾左二人,一生恩怨交结,却不致牵动朝局大势,此实曾师忍让之功,宗棠所说“我愧不如元辅”,倒是不虚。……(13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