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山大学东北区319号小洋楼，红墙、黑瓦，大门紧锁，屋檐生草，破旧而落寞。一块石碑说明这栋小楼是“陈序经教授故居”。

　　陈序经是中山大学前身、南粤历史上著名高校岭南大学最后一任校长。由于他在教育界的作为，奠定了今天岭南学派的格局。他还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主张“全盘西化”第一人，先后掀起四次思想大论战，是中西兼通的文化学大师。

　　陈序经一生羁绊于盛名和误解之中，至今关于这位文化学大师的研究、出版与整理都还远远不够。日前，本报资深记者夏和顺历时两年完成的《全盘西化台前幕后——陈序经传》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，并于正在北京举行的图书订货会上首发。作为目前国内第一部陈序经思想评传，该书向读者揭示了一个真实的陈序经。

　　痛感文化大师的名字被湮没

　　“我在中山大学读了3年书，竟然从未听说过陈序经。”谈起研究陈序经的初衷，夏和顺不胜感慨。1987年，他进入中山大学攻读硕士，文化传统的断裂使他的求学生涯“一片空白”，“我甚至没有弄明白康乐园的来龙去脉，没有记住多少曾经游走其间一批大师的名字，更遑论他们足以泽被后代的学术造诣”。而陈序经，就是当时他所不知道的一位大师。

　　直到十多年前，夏和顺才偶然听说“陈序经”这个名字，一位文化学大师却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下，夏和顺痛感，要弥补这个文化断层。

　　他开始着手寻找关于陈序经的资料、学术著作，却如同海底捞针。“1944年，陈序经作为南开大学访问学者前往美国讲学，将自己写作的文化学系列丛书20册约200万字手稿随身携带，留在了美国杭诺尔德图书馆。上世纪80年代，这些手稿辗转经香港回到内地，如今保存在南开大学图书馆，除了《中国文化的出路》、《东西文化观》、《文化学概观》三册以外，其余大部分都尚未整理出版。”夏和顺告诉记者，陈序经去世前留下的一部残稿《中西交通史》尚未出版，他的博士论文至今也没有翻译成中文，“目前国内对陈序经著作的整理、出版和研究，相对他本人的学术体系而言还十分欠缺”。因此，对陈序经的重新认识十分必要。

　　那么，从什么角度重新认识陈序经？此前，关于陈序经的传记有两种，一是1999年底出版、其子陈其津写的《我的父亲陈序经》，一是海南一位教授郑朝波的《固守教坛——陈序经的人生之路》，还从未有人从思想史角度，为陈序经写一部评传。在夏和顺看来，陈序经一生最重要的学术贡献是“全盘西化”论，他一生命运的跌宕起伏也与这一思想密切相关，“要评价陈序经，就绕不开‘全盘西化’。”他要以此为切入点，为陈序经写一部思想评传。

　　厘清谁更早提出“全盘西化”说

　　可“全盘西化”并不好谈，这是个有争议的学术问题。尤其是陈序经的“全盘西化”论，很长一段时间内曾被全盘否定，在大多数人看来，这似乎是他一生的“污点”。

　　《全盘西化台前幕后——陈序经传》重新评价了这一争议，“过去总有这样一种逻辑：凡是爱国的，就必定是传统文化的护持者。钦羡西方文化的人，总是被扣上‘崇洋媚外’的帽子。然而在陈序经身上，却看不到这样的逻辑。他是全盘西化论者，同时也是爱国主义者。”夏和顺告诉记者，陈序经曾有许多出国避难的机会，都被他婉拒，不管际遇如何，他终生没有离开过自己热爱的土地。

　　书中厘清的另一个误区，是胡适和陈序经谁更早提出“全盘西化”论。夏和顺指出，说起“全盘西化”，现在一般以为是胡适最先提出，实际上陈序经才是“全盘西化”第一人。

　　他在书中考证，1933年12月29日，陈序经在中山大学礼堂发表题为《中国文化之出路》的著名演说，比胡适1935年6月发表的《充分世界化与全盘西化》要早得多。陈序经的这篇演说后来刊载于《广州国民日报》“现代青年”栏，从而在广州引发一场关于文化的大讨论，这也是1935年全国范围内中西文化大论战的先声。

　　陈序经“全盘西化”论的提出，已经过去了70多年，在今日中国是否还有现实意义？夏和顺认为，这70多年来，中国文化的定向问题始终未能得到解决。在民族文化与西方文化之间，究竟应抱一种什么样的态度，做一种什么样的选择？上世纪80年代，中国知识界虽曾就这一问题展开讨论，但其深入的程度远不如陈序经等人大论战的30年代。直至今天“国学热”沸沸扬扬，这个民族一直在寻找治疗的“药方”，“重读陈序经的思想，就是为了让人们不仅要知道国学是怎么来的，也要了解与之对立的西化论者的根源所在。”夏和顺说。

　　遍访当事人，掌握一手资料

　　写作这部书的过程十分曲折。

　　2007年3月，夏和顺费了很多周折，终于采访到陈序经唯一的公子陈其津教授。经过一番长谈，夏和顺提出准备写作《陈序经传》的计划。陈其津笑着说，几年以前，曾有人向他推荐过知名学者陆健东来写陈序经的传记，但当时他拒绝了，他认为最有资格写他父亲的，只有他自己。从华南理工大学退休后，陈其津几乎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研究父亲著作、写作父亲传记的工作中，1999年底，《我的父亲陈序经》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。

　　夏和顺没有放弃，他坚持陈述了自己写作此书的理由，终于打动了陈其津。在后来的写作中，陈其津为夏和顺提供了许多第一手的资料，包括陈序经的部分书信，这为这部史学评传的真实性奠定了十分重要的基础。

　　为了采访更多当事人，夏和顺还遍访陈序经当年的学生，50年代初进入中山大学、如今已经退休的几位老教授，如袁伟时、黄天骥、黄重言、余定邦、黄树森、陈合宜等知名学者。他们的回忆与口述，还原了陈序经作为大教育家的真实一面。许多人都记得，从陈序经1948年8月1日出任岭南大学校长，到1952年夏岭大被取消，几年的时间，岭南大学从广东最好的学校成为国内学术一流的大学，而广州俨然成为当时中国的学术重镇。这个学术奇迹，与陈序经的“个人魅力”不无关系，那些年他招纳了一批包括史学家陈寅恪、数学家姜立夫、语言学家王力在内的学人，为岭南留下的人才可以开出一张长长的名单。

　　陈序经的故事，是岭南文化史上不应被忘却的一页，也是中国现当代历史上值得反复汲取的精神遗产。此次夏和顺的《全盘西化台前幕后——陈序经传》，是广东人民出版社“新史学”丛书第二辑中的一部。据了解，“新史学丛书”第一辑2008年底问世后在学界引发不小反响，这次除了《全盘西化台前幕后——陈序经传》，还一次性推出了高华的《革命年代》、闻一的《十月革命：阵痛与震荡》、王彬彬的《并未远去的背影》以及智效民的《民主还是独裁——70年前一场关于现代化的论争》四本史学新书，都在此次北京图书订货会上推出。

(责任编辑：七月未央)